
何业琦/绘 甬派资料图片
记得宁波电视台开设过“来发讲啥西”及“阿拉讲大道”两档方言节目,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打进了“宁波老话段位赛”比赛热线电话,必须在十秒内“秒答”现场题,过三关斩六将,一颗心差点都蹦出来了,最终我在“怪青”(宁波老话:“水果碧绿未熟透”之意)中胜出。
时隔经年,在众多新宁波人开办的“宁波话培训班”的热浪中,宁波老话为人们津津乐道起来。
宁波话的语言特色是吐字硬朗,生动形象,语言犀利,趣味性强。母亲是讲宁波老话的“高手”,一口“石骨铁硬”标准的宁波话,常让孙辈不解却令吾辈感到十分有趣甚至捧腹大笑。“不笑不足以闻道”的宁波俗语、俚语里似乎有个共性——都与动物息息相关。
我小时候喜欢吃鱼。特别喜欢红烧鲫鱼卤汁,天冷鱼卤打冻拌饭吃,母亲戏谑说:“阿拉屋里猫,鱼骨头舔舔当夜宵。”这句话意思表面谦虚,实则为自己勤俭持家自豪:“鱼骨头”指代自己吃剩的,吃剩的饭菜舍不得倒掉当夜点心吃。
记得小时候炎热的夏日午后,我和妹妹经常趁父母睡着,一起溜出去找大树逮知了,我们走路轻快且悄无声息。但有一次却不小心将母亲吵醒了,她说了一句:“这俩小猢狲大猢狲(猴子)一晌晌功夫就后膛枪也打不着了,像雪地黄鼠狼一样!”我们跑得气喘吁吁,担心母亲追来。
“三家莲藕熟,十里稻花香。”适逢农村夏收夏种“双抢”结束,母亲就会磨“炒米粉”给我们吃:刚碾好出壳的稻米在七尺镬里炒,炒到米粒焦黄,散发出阵阵香味,热气腾腾的时候,加上早已准备好的陈皮一起翻炒,最后放些芝麻冰糖或者盐,可甜可咸,最后倒入轧谷机里碾成粉末,喷香的炒米粉就做成了。
炒米粉盛在小碗里,用调羹舀着一勺一勺吃,陈皮混合米香,芳香四溢,但这样干咽下去容易呛,我试过用茶水搅拌一下,但味道不及干吃。吃完后,我把粘在调羹正反面的炒米粉用舌头舔干净,母亲见了哈哈一笑:“咋嘎快吃完了啊?老虎来该舔蚂蚁嘞。”
有一年春节,一位满头白发的舟山老外婆来,听说她是爸爸妈妈的“媒婆”,于是四世同堂一起吃团圆饭,自然热闹非凡——母亲特别高兴,用包头给外婆包了黑枣包,贴着精致红纸,大概要和外婆讲体己话,便对我们说:“几个小人另外坐一桌聚队,把其拉稻田麻将(雀)介去闹热好嘞。”
当年我毕业后分配工作,在农村学校教书,住在河边宿舍,一次母亲下乡来探望,见陈旧的小屋里简陋至极,日用品缺三少四的,她连忙和外婆一起,在供销社买了两个热水瓶、一个洗脸盆和一盒“李”字牌蚊香给我,一边好奇地问我:“你每天猫脸(面)上班去啊?”猫面指代不洗脸。

好日黄狗奔弄堂。何业琦/绘 甬派资料图片
冬日,白雪皑皑,母亲带着我儿子打雪仗,儿子奔进奔出,开心至极。母亲说:“囡囡啊,好日黄狗奔弄堂啊?”儿子回应,“外婆,我来该落雪狗泡冲啦!”母亲笑得一口白牙。
有一次,有人来推销廉价电风扇,母亲说不用买,“贪贱买老牛,一年倒两头!宁可铜钿多出点,家电还是到大商店去买。”
前不久陪母亲就诊,排队挂号者不少,见一少年跑过来又挤过去,挂了一号又一号,母亲说:“这小顽‘钻仓老鼠’介轧进轧出,限板是搭人家来挂号。”
瞧,黄鼠狼、狗、老鼠、麻雀、猴子、老牛、老虎、蚂蚁……动物的种类不少吧!
其他如“桥倒鲳鱼压不着”“燕子做窠空劳碌”“人像田螺,闲话甚多”“眼睛一眨,老母鸡变鸭”“蛳螺壳里做道场”“放白鸽”“长脚鹭鸶一样”“壮胖饶猪”“天上鲤鱼斑,地上晒谷不用翻”等,构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“动物世界”。
宁波老话,一种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民间文化,活在一代代人的口口相传里,如今像大街上“兑糖货郎”的吆喝声,渐行渐远……
作者简介
胡芬琴,中学高级教师,毕业于浙江大学英语教育专业,爱好写作,宁波市作协会员,在《时代文学》《宁波晚报》等报纸杂志发表过散文多篇。